·庄生晓梦迷蝴蝶
“我爱你们。”
昏暗的牢房里，他微笑着看着铁栏外的人，澄澈的鹿眼里没有丝毫恐惧。
死又如何？为国而死，虽死尤容。
“孩子……”
听到声音，刘承志淡笑着望向泣不成声的小姨，眼神坚定。
“对不起……”
小姨伏在姨父的肩上痛苦，承志的目光从姨父身上划过，最终落在了不远处微阖的门上。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未言片语。
周围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放慢了，身后的狱警一步步走上前押着他走，他恍若未觉，目光从始至终不曾离开那扇门。
那门后有什么？有自由，还有他。
“秋，希望来世，我能再见到你。”
“砰！”
……
“哥！有消息了！”
“快说！”
“他已经，已经……”
见梦辛欲言又止，沈剑秋的心凉了半截。
共产党，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走了？”沈剑秋被自己平淡的声音吓了一跳，梦辛也愣住了，挂在眼角的泪珠也在一瞬间凝住。
“走了也好……走了，就不用受苦了。”
沈剑秋扶着沙发缓缓起身，仿佛失了魂魄般，摇摇欲坠地，一步一步挪向房间。
走了……也好，希望你走的慢一点，等等我。
……
耳边是莺燕和鸣，鼻翼间满是花草的清香。有这般美景，定不是地狱，那便是天堂了。
原来我真的死了……
承志眯着眼，看天上白云飘飘，觉地上生机勃勃。微风拂面，花枝摇曳。偶有彩蝶穿花而过，或有小兔团团而歇。
或许这真的是天堂。
“你可算醒了，再不醒，我家夫人可要嘲笑我江湖郎中浪得虚名了。”
承志闻声一怔，纤长的手指轻颤，有知觉。抬抬肌肉匀称的一双大长腿，能动。
难道我没死么……
“磨蹭什么醒了赶紧起来……哎呦呦你打我作甚！”
这时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承志觉得有些熟悉。
“睡了十年，感觉如何？”
承志适应片刻，撑着身体缓缓坐起，周围景色倏地一变，再细看已躺在一颗大榕树下。不远处传来玉石相碰的声音，循声而去，只见数丈之外摆着小几，围着两个看不清容貌的人。
左一人白衣飘飘，侧躺于地，长发铺了一片，倒是风流洒脱。右一人红衣烈烈，正襟危坐，金冠束起长发，一身凌然正气。
此二人是……
“是你祖宗，哎呦，得得，你是他祖宗，我是他祖宗夫君。别拧了别拧了，肉都要掉了。”
“你是我的转世。”
还是死了啊……
“不，你还活着。先生不忍他后代再受相思苦，改了生死簿。如今你阳寿尚未尽，既然醒了，就早些回去吧。”
红衣公子端起小几上的茶，仰头一饮而尽。承志却看他动作僵了僵，正要做什么对面人手里的折扇已经落在他的胸前。
白衣人轻笑一声，起身拂袖，绕到对面揽了夫人入怀。
“夫人说的对，你早一日回去，他便可少等一日啊。”那人顿了顿，又道“落了地只管往前走，缘分，会带你寻得他。”
话音未落，承志眼前的景物已开始变得模糊，最后只听得那不羁的男人一声笑，一句话“陛下，您这幅样子，可千千万别让人瞧了去……”
……
再睁开眼时，陌生漆黑的街道，空无一人。承志不知这是何处，四下看看没人任何熟悉事物。轻叹一声，摸着黑缓步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承志瞧见有人躺在一所公寓门口。走近方才闻见那浓浓的酒气，原是个醉鬼。也不知遇到什么，喝了多少，竟能醉成这样。
“唔……承……”
醉鬼口中呢喃着什么，承志听不清，正要继续前行却不放心那人大晚上躺在外面。
这么冷吹一夜凉风定是要病的。
想着，承志轻叹一声，上前去摇那醉鬼。
“先生，醒醒。”
那人偏过头，眯着眼打量承志，想知道是什么人扰他清净。
“先生，这是你家吗？快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橙汁……”
“什么……？”
剑秋揉着眼睛想看清眼前人，却怎么揉也看不清，渐渐湿了眼眶。
“诶？先生你怎么哭了？”承志想拿手帕递给对方，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他从前穿的衣服，只得作罢温言安慰着，叙说些无甚作用的大道理。
“他死了！死了十几年了，我好想他……”剑秋倏地喊出一句，随后苦笑着抹了把脸，呢喃道“你怎么会懂？”
“我……”
剑秋撑着地摇摇晃晃撑着站起来，颤抖的手哆哆嗦嗦的许久才将大门打开，他回头似是说了声谢，又栽倒在地上。
承志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扶他，接着昏暗的路灯，他看清了那人的容貌“秋……”
十年过去，沈剑秋的眉眼已经张开，倒是承志还是十年前略显青涩的模样，依这模样算来，承志可要比剑秋小了。
回过神来，承志忙把剑秋往沙发上抱，又打水为他擦洗，泡着蜜水让人解酒。一番忙活，累得气喘吁吁，撑在人身上摇头暗叹身子虚弱不似从前。
第二日，做了多年军人的沈剑秋敏感地察觉身边有呼吸声，大惊之下猛地起身，撞倒了趴在一旁的承志。
“唔！”承志捂住碰到的脑袋，委屈巴巴地扭头看人。“干嘛啊……”
沈剑秋惊讶地说不出话，莫名有个人在自己家就算了，还是个死了多年的人。
“你，你……”他使劲地掐着胳膊，疼得，不是梦。又去戳那人的脸，温的，还活着。
承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在自己脸上戳弄，末了索性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
“承，承志？”
“嗯？”
“你，你掐我一下，别留情，狠一点。”
“哈？”
“要不，要不你亲我一下也成。”
承志脸一黑，撑起身子毫不留情的把人按倒，冲着颈侧就是一口。
“嘶，轻点轻点……”
“我还活着，这不是梦。”承志抬头看着他，眼底隐有泪光。
“嗯，”沈剑秋搂着他的腰，痴痴的笑“就算是，我也一辈子不要醒来。”
“用不着睡一辈子，你祖先救了我。”
“祖先？”
“说来话长。”
“无妨。我可以用这一辈子，听你慢慢讲。”